鐵石心腸vs血肉之軀2013/1/7
我很少出門不帶電話,即使是出國義診,手機還是從不離身。
1/6一早出門去新竹參加一場重要的婚宴,換掉上班醜醜的背包,手機竟然也給忘了…。我6點55分出門,第一通漏接的電話顯示時間是6點58分,再來是7點02分…,直至第五通時間是9點36分。
錯過病人這一生最需要我的時機,我同時也在成就另一件朋友人生重要的事情。
1/7上班專程去案家探望了阿嬤,
阿嬤跟我說:這都是阿公自己的安排,他選了不打擾大家休息的時間(星期天上午家人都睡醒了),也讓你漏帶手機,不讓他自己的事情影響妳去辦喜事。阿公年輕時候就總是很替別人著想,但生病這幾年卻都沒交代過半句話(因為氣切),對所有人總是微笑或眨眼…一家子事情都交給我處理,他都沒意見。 就這樣靜悄悄的走,看來就像睡著了一樣,臉頰粉紅粉紅的,很安詳。當然會捨不得,但又不希望阿公太痛苦,就順著他自己的安排吧!
28歲的ROSE小姐說:「在菲律賓我6歲就沒有父親,台灣的阿公像是我爸爸,照顧他這些年我感覺到就像照顧父親一樣,他的離開讓我非常難過,禮儀公司的工作人員在要將阿公送走最後那一剎那,我要求他們…可以讓我再抱阿公一次嗎?」
聽她講述著24小時之前發生的景象,我的眼眶紅了,心頭也酸了…。我抱著她,ROSE在我右肩流淚,一直在想如何訓練鐵石心腸的我,卻跟著嘩啦啦哭到不行~(護理師真沒用!)
阿嬤說:ROSE真的很貼心,這些年多虧有她這麼認真的照顧阿公,雖然阿公裝著氣切沒辦法說話,但她總可以知道阿公的眼神要表達什麼,需要什麼,哪裡不舒服,或是任何風吹草動。每天固定清晨六點半起床,開始一天照顧的工作,忙到半夜11點灌完最後一餐牛奶才睡,半夜三點一定起來翻身拍背,從來不用提醒,非常認真。昨天一早是ROSE第一個發現阿公有狀況的,聽到她在房間大叫「阿公快醒來」,全家人都被驚醒,我六神無主,拿起電話第一個就想打電話給妳,但是你沒接…,兒子打119求救,電話那頭傳來引導進行CPR的指令,ROSE沒有遲疑直接就從阿公嘴巴給他吹氣,兒子負責心外按摩,直到119救護人員來為止…(阿公有氣切,但是緊急的狀況下所有人都忘了曾經交代如何使用的Ambu程序,119接線生人員還是以口對口人工呼吸做為急救引導。)
119的救護人員來,檢查阿公之後確認已經沒有生命跡象,家人都知道這一天終將來臨,放棄再將久病的阿公送去急診做無謂的插管或電擊(我借給阿嬤看過黃勝堅醫師寫的「生死迷藏」這一本有關安寧療護的書)。聯絡里長找管區警員和法醫,確認時間,開了阿公的死亡診斷書。時間就在清晨0630…。
阿嬤說:聯絡認識的法鼓山師兄和師姐來家裡助念8小時,ROSE跟著大家一起念「阿彌陀佛」,在菲律賓我想她應該不懂這四個字的含意是什麼,但是ROSE非常專注,看她在角落默默掉淚,我們知道她的傷心就跟家裡每一個人一樣。當天下午助念結束,禮儀公司人員要將阿公移至二殯,在推車要推出家門的剎那,ROSE衝上前去要求等一下…,她緊緊抱了阿公…跟阿公說再見…。ROSE跟我說:她不懂阿彌陀佛有什麼效果,但是她想給阿公一個「KISS GOODBYE ~」。聽得我更是感動。
人是感情的動物,但是怎會有這麼多「多情的人」都被我遇到?
搞得自己常常在 堅持工作專業角色VS平凡血肉之軀 間非常掙扎。
我一直說要練就鐵石心腸…但總是不經意就被擊垮…